因為一篇評論文章,出版近一年的賈平凹作品《山本》再度引發評論界高度關注 “交口稱贊”不該是文學評論的常態
“交口稱贊”不該是文學評論的常態
在學者們看來,交口稱贊不該是文學評論的常態。做文學批評要認真,甚至要較真。所謂較真,就是實事求是,給作家作品以客觀而真實的評價,真正承擔起“批評”應有的功能。只有這樣,文學評論才能找回應有的尊嚴,文學創作也才能獲得應有的尊重
在出版近一年后,因為一篇評論文章,作家賈平凹的長篇小說《山本》這兩天重新刷了一波屏,引發關注和熱議。
在這篇刊發于2018年最后一期《文藝研究》雜志的文章中,作者魯太光以“價值觀的虛無與形式的缺憾”對《山本》提出批評,認為其沒有能給人以正面價值和情感出路,背離了創作者宏大的創作意圖,同時多處出現了《浮躁》《秦腔》《廢都》等前作的影子,是一種自我重復。
這篇評論之所以引發關注,有一個很重要的背景:在此之前,《山本》幾乎收獲了評論界的一致好評。不過,此次再度刷屏,大家的關注點并沒有過多地停留在對《山本》本身的優劣判斷上,而是聚焦于這篇評論背后的話題:對于文學創作,尤其是對于已經成為名家的文學創作,我們到底應該持什么樣的批評態度?在很多人看來,這是關系到“批評究竟何為”的大問題。
名家作品收獲一片叫好,不是正常的評論生態
記者了解到,在發表這篇文章之前,文學博士、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魯太光曾經召集過一次關于《山本》的內部研討會。他當時在開場白中這樣表示:賈平凹是新時期以來的重要作家,對他的討論,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新時期以來中國當代文學的一種認識與把握。昨天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再次強調了這一態度。
而這也是此篇評論引發關注的一個重要原因。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羅崗告訴記者,在國際書評界,通行的規則就是越是大牌作家,越容易得到專業嚴苛的評價。批評家詹姆斯·伍德對于保羅·奧斯特、埃德蒙·威爾遜等名家從未筆下留情,充分了解他們的缺陷,永遠在他們的七寸處下手。尤其是大牌們的新作,比如伊萬·麥克尤恩,他的很多作品在初問世時評價并不高。
相比之下,由于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,我們的評論界對于大牌往往過于溫和,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評論家的話來說:“每一次都聲勢浩大,每一部作品都被抬上一座新的高峰。為什么不能對這樣的寫作做更加專業嚴苛的批評和討論呢?”在羅崗看來,對于那些在文學史上已經有了一定地位的作家,應該以他們曾經達到過的最高水平來要求,至少不能低于自己曾經的水準。魯太光則表示,創作是很難的,我們不能要求作家的每部作品都是好作品;但這并不是說對每一部作品都要點贊。我們要尊重作家的勞動,但更要尊重文學標準,特別是對于那些被視為標桿的名家,有時候真誠的批評甚至沉默,可能都比泛泛而談的“表揚”更有價值。
“批評”應該給作家作品以客觀而真實的評價
在一個健康的評論生態里,名家沒有免于批評的特權。也只有在一個健康的評論生態里,評論才能真正發揮功能。由此引發出的另一個話題就是:文學評論的功能究竟是什么?
魯太光把文學評論的功能分為兩層:從初級層次來說,就是文學生態的保護者,要盡量好處說好,壞處說壞,甚至保持沉默。從較高層次來說,文學批評擔負著發現、清除落后的文學生產力、生產關系,召喚先進的文學生產力、生產關系,即催生文學未來的責任。
羅崗同樣以“面向當下”“面向未來”的兩重維度來審視文學評論的功能。在他看來,文學評論一方面承擔了塑造當下時代閱讀生態的功能,具體而言,就是引導讀者對自己所要閱讀的作品作出參考性判斷。在文學批評的歷史上,有不少對讀者產生過重大影響的批評家。與此同時,更重要的是,文學評論是一個經典化的過程,決定了哪些作品可以進入文學史,從而為后人展現一個時代的文學風貌?!盀槭裁次覀儠X得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文學是面貌模糊的?就和當時批評力量弱化有關。而上世紀八十年代,文學批評一派蓬勃強勁,很多作品正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被經典化了?!?/p>
正是因為如此,在學者們看來,交口稱贊不該是文學評論的常態。做文學批評要認真,甚至要較真。所謂較真,就是實事求是,給作家作品以客觀而真實的評價,真正承擔起“批評”應有的功能。只有這樣,文學評論才能找回應有的尊嚴,文學創作也才能獲得應有的尊重。
相關鏈接:賈平凹談《山本》
這本書是寫秦嶺的,原定名就是《秦嶺》,后因嫌與曾經的《秦腔》混淆,變成《秦嶺志》,再后來又改了,一是覺得還是兩個字的名字適合于我,二是起名以張口音最好,而“志”字一念出來牙齒就咬緊了,于是就有了《山本》。山本,山的本來,寫山的一本書,哈,“本”字出口,上下嘴唇一碰就打開了,如同嬰兒才會說話就叫爸爸媽媽一樣,這是生命的初聲啊。
關于秦嶺,我寫過,一道龍脈,橫亙在那里,提攜著黃河長江,統領了北方南方,它是中國最偉大的一座山,當然它更是最中國的一座山。
我就是秦嶺里的人,生在那里,長在那里,至今在西安城里工作和寫作了40多年,西安城仍然是在秦嶺下。話說:生在哪兒,就決定了你。所以,我的模樣便這樣,我的脾性便這樣,今生也必然要寫《山本》這樣的書了。
……
作為歷史的后人,我承認我的身上有著歷史的榮光也有著歷史的齷齪,這如同我的孩子的毛病都是我做父親的毛病,我對于他人他事的認可或失望,也都是對自己的認可和失望。《山本》里沒有包裝,也沒有面具,一只手表的背面故意暴露著那些轉動的齒輪,我寫的不管是非功過,只是我知道,我骨子里的膽怯、慌張、恐懼、無奈和一顆脆弱的心。我需要書中那個銅鏡,需要那個瞎了眼的郎中陳先生,需要那個廟里的地藏菩薩。
未能一日寡過,恨不十年讀書,越是不敢懈怠,越是覺得力不從心。寫作的日子里為了讓自己耐煩,總是要寫些條幅掛在室中,《山本》時左邊掛的是“現代性,傳統性,民間性”,右邊掛的是“襟懷鄙陋,境界逼仄”。我覺得我在進文門,門上貼著兩個門神,一個是紅臉,一個是黑臉。
終于改寫完了《山本》,我得去告慰秦嶺,去時經過一個峪口前的梁上,那里有一個小廟,門外蹲著一些石獅,全是砂巖質的,風化嚴重,有的已成碎石殘沙,而還有的,眉目差不多難分,但仍是石獅。
(原載于2018年2月2日《文匯報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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